《豪森维尔伯爵夫人》 安格尔作 1845年 油画布 131.8*92.1cm

《托玛斯·摩尔爵士》 小汉斯.荷尔拜因作 1527年 木板油画 74.9*60.3cm

　　在美国生活的十九年里，我去过不同城市不同的私人博物馆。有的以专门收集某一画家的作品为特色，比如佛罗里达州圣彼得堡市的“达利博物馆”，即是一对夫妇多年收集的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各个时期的作品。有的以某一画家为主兼又收集的其他画家的作品，比如，中国人都知道的“林林马戏团”的老板林林兄弟（Ringling Brother）在赛瑞搜达市的艺术博物馆，收藏了一批十七世纪鲁本斯及其工作室的作品，同时还兼办了一所美术学院……那么，纽约的这家私人博物馆——弗里克收藏，与前面所说的不同，他是一家收藏了从文艺复兴之前到印象派之后各个时期的大师作品的综合性私人艺术博物馆；尽管绘画作品收藏数量在上百幅左右，但因其质量上乘和完善的保存，而使其在美国的博物馆行业里独具特色，并占有世界公认的地位。

　　逢周末，不知去了多少次“弗里克收藏”，里面的艺术品和建筑本身都十分地吸引人。使人百看不厌的有小荷尔拜因的《托马斯·摩尔爵士》，维米尔的《主妇与女仆》、《军官与微笑的女子》、伦勃朗的《自画像》，安格尔的《豪森维尔伯爵夫人》，委拉斯贵支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等等。往常，不论走进私人或是公共博物馆，都是心安理得专心看画便是，顾不上那么多别的。但每次走进弗里克的私人博物馆，对这幢建筑及其主人的好奇心就会莫名其妙地生出来，也许这里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它不像是走进了一个公共场所，而实际上是走进了一个私人的别墅。那里，书房一侧壁炉上面的墙壁上挂着弗里克先生晚年的一张油画肖像，很坦然自如的一种绅士风度；他美丽的妻子阿蒂莱德·蔡尔兹·弗里克（Adlaide Childs）的不大的肖像摆放在写字台上，温馨而舒适；各种书籍仍整齐分门别类地排放在书架上——书架不高，书房的三个墙面被其占满；书架上面的墙壁挂着绘画作品。起居室里的沙发仍按男主人生前的样子摆放，围在壁炉前——其上挂着艾尔·格列柯的油画《圣哲罗姆》；两侧墙上挂着弗里克先生最喜欢的小荷尔拜因的《托马斯·摩尔爵士》，和乔凡尼·贝利尼的《沙漠中的圣弗朗西斯》等作品。西客厅有五百多平米，挂的画也最多，包括委罗内斯、凡·代克、伦勃朗、维米尔、哈尔斯、委拉斯贵支、柯罗、戈雅等大师的作品。东客厅大约是西厅的一半面积，主要陈列的是大卫、庚斯博罗、惠斯勒、马奈、毕沙罗的画。在书房与起居室之间的走廊里，挂着安格尔、维米尔、德加、雷诺阿、莫奈的人物或风景。餐厅的餐座上仍放着烛台和果盘，似乎有人仍生活在此；同时，庚斯博罗画的十八世纪的贵妇淑女肖像，正好与房子女主人的身份相匹配，悠雅地注视着这房间里的生活情景。孩子的房间四壁上是弗拉戈纳尔的组画，这是弗里克先生当年从大亨摩根手中买来的藏品。半圆形的可供几百人观看电影的放映厅里，定时播放弗里克先生生平事迹的影片。有大约六百多平米的室内花园，花坛上的喷水池一直在流淌着，让这本来与外界隔开的托斯卡纳式古典建筑别墅顿时有了大自然的气息……这一切情景，不由不让人对这个收藏家——房子的主人产生好奇心：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如何从一个矿业主变成一个对艺术品痴迷的人？他如何收集到这些重量级的艺术作品的？是哪位专家在给弗里克做艺术收藏的顾问或鉴定师？纽约第五大道上的这幢建筑是谁设计的？建于哪一年？这些艺术又如何经历了一百多年至今仍完好无损地被妥善保存在这里的？这一系列疑问在我之后采访了弗里克私人博物馆的经营部主管海蒂女士和查阅了她送给我的几本英文资料后，逐一得到了解答。

《主妇与女仆》维米尔作 1666～67年 油画布 90*78.7cm

《军官与微笑的女子》维米尔作 1657年 油画布 50.5*46cm

《自画像》伦勃朗作 1658年 油画布 133.7*103.8cm

《西班牙菲利普国王四世》委拉斯凯茲作 1644年 133.3*101.6cm

《戴红帽的男子》提香作 1516年 油画布 82.3*71cm

《达鲁伯爵夫人》达·维特作 1810年 油画布 81.6*65.1cm

　　（一）

　　有两个人的描述可以让我们了解弗里克的形象与个性，他的传记作者乔治·哈维曾说：“弗里克先生最宝贵的遗传来自他世世代代的祖先，那是一种特别强健的性格和体质，胸怀宽广，有足够的能量和方法去承担大事；他躯干的线条可与画里的巨人赫拉克利斯的形象相媲美。”建筑师哈斯汀对弗里克的秘书詹姆士·布里奇说：“我去看他，与他谈话直到我紧张起来，当我停止谈话，他沉默不语，以一种最令人困窘的方式凝视着我。然后我又再多讲几句，又总是以沉默来接受；当我离开时，我已精疲力尽。”

　　弗里克私人博物馆建成于上世纪的1914年，位于纽约第五大道第71街东1号。

弗里克私人博物馆內景

弗里克与新婚妻子釆尔兹于1882年蜜月期间

弗里克先生画像 查特蓝作 1896年

弗里克夫人与孩子的画像 1889年

弗里克与孙女阿第莱德 1919年于马塞诸塞州

　　弗里克与许多有钱人一样，他不是世袭贵族，在成为贵族之前，他是一个普通平民；他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抓住机遇发的财，之后又成为一位史册留名的收藏家。弗里克收藏与现在位于纽约第五大道第71街东1号的著名别墅的产生过程大约分做三步，第一步是弗里克成为百万富翁，并购买第一处的房产克莱顿别墅，和收购第一批的画作；第二步是购买东部波士顿的别墅和纽约第五大道52街640号豪华公寓；同时去欧洲购买绘画作品；第三步既是创建现在著名的弗里克收藏艺术博物馆。

弗里克的女儿海伦像 1910年

　　亨特·克莱·弗里克1849年12月19日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东南四十英里的西奥弗顿镇（West Overton）。在六个孩子里排行老二，是长子。父亲约翰是职业农民，母亲伊丽莎白是酿酒人的女儿。弗里克一开始不是象安德鲁卡内基记载的那样是个贫困的铁路职员，而是一个有名商店里的推销员，后来成为其家庭酒庄的高薪账房，他一生都是会计能手。他所受到正规教育不多，都是刚好为谋生养家的。西奥弗顿镇是焦炭工业的中心，丰富的煤层使这里非常适合炼焦炭。1871年3月，亨利·弗里克与表兄合作，用家族的财产买低价的焦炭矿，并建立了五十座焦炭炉，焦炭是炼钢铁的主要燃料。亨利·弗里克22岁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公司，30岁就挣到自己第一个百万美金。在1882年5月与钢铁大亨安德鲁·卡内基成为合作伙伴。在以后的二十年间，铁路业的发展带动了对钢铁的巨大需求，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成为美国最大的工业。弗里克全力以赴为之工作的两个公司HC弗里克焦炭公司和卡内基兄弟钢铁公司在1892年合并，他成为了总裁，公司有2500万美元资产和三万多员工。

　　在年轻时，亨利·弗里克就对图片感兴趣。1870年，麦伦银行派人调查，是否给弗里克一万美元的贷款，曾这样记载：“他在这间一半是办公室一半是起居室的房间里放满了图片和素描。”他的贷款被拒绝了。后来麦伦银行又派了位较开通的合伙人，批准了他的贷款。当亨利·弗里克投身到焦炭行业，他便搬到了匹兹堡。1881年12月，他与制鞋商的女儿阿蒂莱德·蔡尔兹结婚。（Adelaide childs 图：11页，画集1）。又搬到了富裕的霍姆伍德区。1882年8月，他花了二万五千美元买了自己第一家房产，是二层半高的别墅，有十一个房间。并又花了两倍的钱，由苏格兰建筑师安德鲁·匹堡斯重新装修，半年之后他们夫妇才开始居住。这栋叫克莱顿的别墅在1892年又由建筑师弗雷德里克·奥斯灵改建成有二十三个房间四层楼的法国城堡式大别墅（图：12页，画集1），这是1870年代在纽约时髦的样式；这种样式来自有名的建筑师理查德·莫里斯·亨特的设计理念，后者曾设计利诺克斯图书馆。克莱顿别墅的内部装修是按维多利亚盛期的东湖风格完成的。很多家俱来自纽约一家公司，用来烘托他所收集的那些家庭画像，现代风景和风俗画等，这类绘画当时在匹兹堡上层人家很流行。

　　直到1894年12月弗里克辞去卡内基钢铁公司的职务后，被任命为董事会主席，他作为收藏家的行为才有了方向和目的性。他和画商罗兰·诺德勒的友谊开始于1890年代后期，在1895年到1900年，他买了九十多幅画。这些虽然是现代画家的作品，但都是当时巴黎时尚而昂贵的画家所作，象布格罗、布莱顿、杰罗姆等等；在欧洲旅游中，诺德勒陪同他参观过这几位画家的工作室。他在1895年还买了印象派莫奈的一张风景，他尤其为卡辛和戴格南·保弗莱特打动，还从后者那里订购儿子采尔兹的肖像和挂在克莱顿别墅餐厅的那幅画《伤痛的安慰》。弗里克夫妇1891年7月失去了一个五岁的女儿玛莎，第二年又失去了还是婴儿的第四个孩子。弗里克对他的一位朋友说：“购买绘画作品给了我在生意之外从未有过的快感。”

　　1899年，弗里克正式从钢铁公司辞职，他被迫把自己的焦炭公司卖给母公司，要求卡内基公司买断他的股份。第二年目睹两大公司的分裂；弗里克诉讼了卡内基并得到了一千五百万美元的赔偿。1901年，在摩根集团的主持下，卡内基钢铁公司改组成美国钢铁公司，弗里克在董事会任职。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说，他已是世界上拥有铁路公司股票最多的个人。虽然他仍是几个铁路公司的董事，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呆在匹兹堡了。他作为收藏家的形象也在改变，1899年他购买了伦勃朗的作品《年轻艺术家肖像》，两年后他买了维米尔的《音乐课间歇》。逐渐地，他的注意力从现代转向古典大师，尤其是十七世纪荷兰的风景和肖像，以及十八世纪英国肖像画。1904年，当美国的艺术评论家和意大利艺术鉴赏家到匹兹堡拜访他时，他们告诉弗里克完全是冲他的收藏品来的。（图：16页，画集1）

　　1905年对弗里克和他的家庭都是个分水岭，他在波士顿北岸“普莱特渡口”租下了几年的夏季别墅，1902年他买下了海尔街面向大海的三块地皮，他请波士顿的建筑师利特尔和布朗来设计这座称为“鹰石”的有一百零四个房间的别墅，科梯尔及其公司负责内部装修，鹰石别墅花了三年的时间来完成。弗里克要求整个建筑尽可能地简洁，他对利特尔说：内部的材料虽然是最好的，但必须保持“苛刻的简洁”。弗里克一直喜欢简洁的风格。尽管强调简洁，弗里克全家还是于1905年秋搬进了纽约第五大道52街640号的装饰极豪华的住宅。这座由威廉·范德比尔特拥有的新希腊式石质建筑，是1879至1882年由赫脱兄弟建造和装修的。1896年之后，范德比尔特的儿子乔治居住在这里，乔治把他父亲收藏的艺术品长期借给大都会博物馆展览。他把这座公馆略为更新了之后，又去北卡罗来纳州的阿什维尔建造了一座更大的府邸。弗里克与他签了十年的租约，以每年五万美元的价格搬进了这座纽约的公馆。年轻时他曾买过斯特拉汉的《范德比尔特的住宅和收藏》一书，并把其中的画加上了镜框。弗里克一家看上去更喜欢到波士顿的别墅度假，在那里过他们的夏季；他们把很多画用火车运过去；老式而且奢华得有些压抑的范德比尔特公馆或许使他们感到疲惫。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弗里克在七十街东一号的新府邸只住了四年，而在范德比尔特公馆却住了十年。

　　1906年，弗里克刚到纽约一年便买下了利诺克斯图书馆在第五大道位于七十和七十一街的建筑和地皮，（占地200英尺长，纵深125英尺），价格是225万美元。四个月后，他又买下了旁边向东50英尺的地产，价格是60万。1906年12月16日，纽约时报作为时常报道这类交易的媒体，称弗里克是为了盖过他的老对手卡内基在第五大道北面一英里的公馆。报道正确地指出：在42街的纽约公共图书馆落成之前，弗里克将无法进入他的新住宅。卡莱尔和哈斯汀的公司负责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建造，将于1911年竣工。

　　詹姆斯·利诺克斯是位严厉而怪异的图书收藏人，理查德·亨特在1870年代中期为他建造了灰色花岗岩的新文艺复兴式的城堡，里面存放他的绘画收藏，公众需要填写申请才能进入。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有限，态度也不友好，被称之为“一小部分藏书癖”的图书馆。利诺克斯去世后的十年，即使在其继承人同意与纽约公共图书馆合并后，仍秉承他的意志，坚持这里必须作为图书馆用。弗里克小心的与利诺克斯的后人谈判，劝说他们让他的工程可以动工。

　　1913年，纽约时报发表长文，报道59街以北的大量的私宅的动工，“过去的十八个月的豪宅，超过了以往很多年的”。利诺克斯楼房被青睐也许是因为其离市区近几个街道。

　　弗里克联系芝加哥的建筑师伯恩汉姆，他的公司擅长于高层建筑，象芝加哥的哥伦比亚展览馆，匹兹堡的弗里克楼和纽约的伏莱特伦楼。于是，伯恩汉姆在1908年冬天到欧洲去考查当地的建筑，并在1909年2月向弗里克汇报，说他已对利诺克斯图书馆地址的工程有感觉了，他认为，如果以伦敦的斯塔福德和水桥楼建筑作为样板，即使是处理得差一些，“这栋房子会使你的名字永存。”

　　当纽约公共图书馆在1911年5月开放后，弗里克与伯恩汉姆的讨论才有些急迫感，双方有些各执己见。这时弗里克把注意力转向给他波士顿别墅的扩建上，他向同样是收藏家的怀德讷和阿尔特曼打听他们画廊的尺寸。伯恩汉姆被要求到新建的华尔特艺术画廊学习。1911年11月，在其波士顿住宅中增建画廊的方案完成了。弗里克应该是很快给怀德讷看了；这位费城的收藏家也是弗里克在美国钢铁公司的同行，他也是诺德勒的客户，他对古典大师以及十九世纪的绘画，与弗里克有类似的品味。怀德讷告诉弗里克，他找什么人也不会找伯恩汉姆来建画廊。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伯恩汉姆只有恼怒的份了。

　　同样重要的原因是，托马斯·哈斯汀现在可以接新的工程了。1910年4月，哈斯汀在第五大道556号为诺德勒和他的公司设计了一个画廊，这个画廊离弗里克的住处只有六个街口，它的开张典礼上，弗里克还把自己的几幅重量级收藏借了出来。卡斯蒂尔斯同哈斯汀的关系很好（这位建筑师称他好兄弟好大爷），1912年2月初，卡斯蒂尔斯曾带哈斯汀到弗里克的范德比尔特公馆来调整一下那些巴比松画的悬挂方式。就在2月7日，卡斯蒂尔斯气喘吁吁地告诉在埃及度假的弗里克，他和哈斯汀商讨了几次，并对新的建筑有了十几套方案。这样弗里克终于确定由这位纽约顶尖的古典建筑师和积极的学院派的拥护者来为他服务；这都要感谢怀德讷和卡斯蒂尔斯（图：27页，画集1）。哈斯汀对建筑的平面设计非常重视，他曾说，在对建筑的外形有大概想法之前，平面图就必须仔细研究落实（图：28页，画集1）。哈斯汀最后没有辜负弗里克的期待，以他丰富的经验和设计理念，让这幢别墅既适合存放和展览绘画作品，又适合弗里克一家人的生活居住。他的设计分三大块，将路易十六早期再流行的样式、巴洛克画廊、凉廊、拖斯卡纳柱式、壁柱、桶型拱顶几种样式相结合，这是令人回忆起十八世纪英法生活环境的怀旧风格。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见到的纽约第五大道71街东1号的“弗里克收藏”这座载入收藏史册的著名建筑，也是世人所公认的别具特色的百年私人博物馆。

1882年买的匹兹堡別墅，现在是弗里克艺术中心

弗里克博物馆室內花园

西大厅

　　（二）收藏家与艺术品的命运

　　与其他收藏家的最大区别是，弗里克在1919年去世前的遗嘱里明确写道：他在世时所购买的所有绘画等艺术品不允许被拿出去纽约这幢别墅。就这样，一百年里，这些精美的绘画等艺术品一直被妥善地保存在这里；只有少部分他去世后其女儿海伦再购买的比如安格尔等人的绘画作品到大都会博物馆等处做过交换展。

　　能够想象吗？不受战乱，不受总统替换政府更改的影响，不受国内政治运动或饥民暴动的干扰，这个“私人收藏”博物馆居然一百年来没遇到过什么大的劫难和变迁！居然一直安然座落在纽约这个黄金地带，居然一直在正常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观赏他的特殊收藏。那个地带还有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古根汉姆艺术博物馆，中央公园等等。在中国，清末民初之后的一百年里：世界大战、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文革……哪一次战乱或运动都够一家私人博物馆有的一喘的了。中国人的吃苦耐劳是被环境磨练出来的；美国人的傲慢自大也应该是被环境惯坏的吧？

　　弗里克并不满足于自己是个百万富翁，他在收藏艺术品的时候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这种内心的满足感是他的生意无法带给他的；他更想象一个欧洲古典的贵族们那样的生活品味。是的，古代意大利或英法等国的贵族们，在抢占了他们渴望的权利和地盘之后，就在自己建造的如城堡式的豪华别墅中（比如美蒂奇家族的乌菲齐宫），将买来或订购的绘画作品悬挂在自己的客厅、起居室、卧房……在充满风险、挑战、甚至腥风血雨的权利争夺之后，他们回到自己的城堡式别墅中，欣赏绘画与雕塑，在圣母的慈悲与温柔神态里，在小天使的天真里，在圣徒的超凡脱俗境界之中，在风景迷人的气氛里，在圣人或布道者的智慧的目光里……他们获得了安慰，得到了喘息和喜悦；绷紧的神经可以得到放松，不安的情绪似乎得以释放。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古代，青史留名的方法，一个是文字，另一个就是艺术；而艺术——绘画与雕塑又可以让一个人的真实形象永远地保存下来。这些，已经是文艺复兴时代教皇和执政官们人所共知的雄心与理想。记得，那位叫保罗的教皇曾说：他等待米开朗基罗大师为他画“最后的审判”这幅大壁画（现在梵蒂冈教堂）等了整整二十年！这些，不可能不对弗里克有过影响，因为，最早在美国这块新大陆上发了财的美国人，他们似乎有一个同感就是：美国的历史太短，美国与欧洲相比，文化艺术的底蕴和历史积淀太浅，他们想要将美国变成象欧洲那样有文化有历史的国家，共同的想法似乎是：尽可能将欧洲已有的文化艺术、历史宗教等等用钱买回来，放在自己的博物馆里。这样，就使得美国的文化艺术可以与世界已公认的欧洲文化艺术站在同样的级别上。现在，我们看到，经过几代美国人的努力，他们的确拥有了世界最大的博物馆之一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多座有影响力的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波士顿美术馆、纽约现代美术馆；宾州、加州、佛州等等都有自己收藏丰富的美术馆。弗里克私人收藏博物馆和这个收藏家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产生的。

　　从弗里克花了那么大的投资、那么大的精力所建的精致别墅，从他特别为自己的收藏品所选的建筑师、建筑材料、空间的设计，空气干湿度的庞大的操控设备（一百年前的，设在建筑的底层），以及遗嘱的内容等等，就可见到他对这些作品的珍爱和重视程度。弗里克先生在这幢别墅里住到1919年去世（70岁）；据说，他每天黄昏或入睡之前，都要一个人到他喜爱的那些绘画作品面前观赏沉思，似乎在与那些作品和作者在对话……他过世之后，他的妻子阿蒂莱德·蔡尔兹按遗嘱在这幢别墅里一直住到1931年去世为止。弗里克与阿蒂莱德曾有四个孩子，他们当中只有两个孩子存活下来，一个是1883年出生的儿子蔡尔兹，另一个是生于1888年的女儿海伦。1920年海伦作为对父亲的纪念，创办了“弗莱克艺术参考阅览室”（图书馆），她一直做主管，直到1983年95岁过世。莱尔兹·弗里克的孩子们、孙子们和重孙们在1935年12月博物馆正式对公众开放之后一直担任收藏与托管财产管理委员会的董事长。他的女儿海伦一直参与收藏之事，她一生未婚；她是父亲遗产的继承人，也是这些艺术作品和这幢建筑的守护者；她继父亲去世之后又购买了安格尔、德加等大师的作品。同时，开放图书馆、办艺术鉴赏沙龙，供公众研究艺术品和学习收藏鉴定等知识技能。

　　富豪的女儿不结婚，在纽约那个年代不只海伦一人；曾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捐赠过卡巴奈尔的《维纳斯的诞生》等油画作品的凯萨琳·劳瑞洛德·沃尔夫的女富豪也一生未婚。凯萨琳办的一个基金资助的绘画年展已举办了106届之多（笔者也曾参加）。由卡巴奈尔画的凯萨琳的肖像一直悬挂在大都会近代绘画展厅里；而海伦与父亲弗里克的肖像则长年悬挂在华盛顿国家名人肖像艺术博物馆里（见图），这个肖像馆也悬挂历届美国总统和各类行业名人的肖像。

　　美国纽约那个时代富豪的生活时尚和品味似乎都与艺术有关联：摩根家族比弗里克更早收藏绘画作品和高级瓷器及古董，弗里克的一些绘画作品即是从摩根手里买过来的；古根汉姆家族主要收藏十九世纪之后至现代大师的作品；卡内基家族的音乐厅一直以来是音乐家办独奏或演唱会的标志性场所；雷曼兄弟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有他们收藏的专馆。实际上，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最初一批藏品（欧洲古典绘画），即来自美国富豪的私人收藏的捐赠。

　　画的命运也反映了人的命运，反映了时代的变迁、动荡或是稳定和平的环境。不论如何从这样一个角度上看，弗里克一百年前用一己的财力为这批传世之作建立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家，这批名作在这里已整整保存了一个世纪，而未遭到任何的迁徙、历险或损害，并且保持其色彩如初始那般新鲜干净。此外，从建馆开始，弗里克的初衷就是：“让公众永远有权利走进这里来欣赏传世名作，有机会在这里受到艺术熏陶和研究这些作品。”因此，这些名作没有仅仅成为私家财产或被可能作为陪葬品而从这世上消失；他们的主人更愿意将宝物和美好的东西与他人分享。拥有宝贝的人，也没有象我们的皇帝乾隆爷那般的喜爱方式：给他的宝物比如他认为的黄公望的真迹《富春山居图》全打上他把玩的印迹——题诗盖印等等；而是让这些杰作保持他们原本的模样。于是，我们今天才能有机会欣赏研究这些名作的真实面貌；为了这一点，应该深深感谢这位收藏家——弗里克先生！这批作品的命运与黄公望的真迹：无用禅师卷版的《富春山居图》的命运相比，不知有多幸运。后者仍一分为二地分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和浙江省博物馆。拥有中国主要领土的我们得到的是被其主人烧断的那一米左右的《剩山图》；失去江山去了台湾的蒋家王朝却拥有那六米多长的《富春山居图》——或许是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也未可知。

　　回过头来说，弗里克的遗嘱保证了这批杰作命运的稳定和安全，另一方面，作为博物馆的灵活性相对地也有了些限制。经营部主管海蒂对我们讲，为了开辟一些市场，他们将通向花园的地方扩建成一个展厅，可以与其他博物馆做一些交换展；同时，在圆形放映厅里定期举办一些室内音乐会；在室内花园或室外园中常常办画家写生示范或展示作画过程的活动；此外，还有以往已形成规模的艺术品收藏与鉴赏讲座，会员定期的研讨，接待欧洲的使团派对，等等，都弥补了这种限制和丰富了博物馆的活动内容。

　　是的，弗里克先生的名字作为收藏家流传下来了，与他精美的建筑、与他的收藏一起为世人所知，为人所津津乐道，就象人们一提到文艺复兴的大师，就必须提到那时的艺术保护人教皇克莱芒七世、利奥十世、美蒂奇家族……一样；也有些象提到中国的画院的渊源就会想到宋朝那位不大专业的皇帝却比较专业的画家赵佶一样。我们从美术史书上了解到中国古代画圣吴道子当时的作品多么多么的传神，但遗憾的是我们后人从未有幸一睹这些杰作的真实模样，因为，原作早已不知去向；美术史书上提到了多少这样的情况已不好统计。因此，一个艺术家或一代大师创作的精美作品，还需要有艺术的知音，艺术的保护人、收藏家来继续完成这项事业；我们从中外的文化历史和现实当中，已经体验到这是一项自利利他的伟大的工程。

《弗朗西斯在荒野》乔凡尼·贝利尼作 1480年 蛋彩油画 木板 124.4*141.9cm

《美德与邪恶》委罗内斯作 1565年 油画布 219*169.5cm

《贝吉尼村庄》卢梭作 1857年 油画红木板

《迪耶普港》透纳作 1825年 油画布 173.7*225.4cm

《彩排》德加作 1878～79年47.6*61cm

《母女》雷诺阿作 1875～76年 油画布 170.2*108.3cm

《弗朗西丝·莱兰女士》惠斯勒作 1871～74年 油画布 195.9*102.2cm

《圣杰罗姆》埃尔·格列柯作 1590～1600年 油画布 110.5*95.3cm

　　（三）弗里克收藏的作品

　　有三个人在弗里克收藏过程中起了关键的作用，即诺德勒，卡斯蒂尔斯和杜文；1890年至1900年，主要是与画商诺德勒打交道，并在他的建议和介绍下购买画作。之后是与卡斯蒂尔斯合作一段时间，与他的友谊一直到弗里克过世。最后的一些年，主要是杜文做他的艺术鉴定师和代理人。约瑟夫·杜文无疑在弗里克最后的那些年扩张了弗里克的品味。

　　弗里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摩根（J Pierpont Morgan）去世后，于1913年3月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个有四千一百件藏品的大型展览，展览持续到1914年二月之后，这是杜文和弗里克参与其中的一个极好的机会。杜文充当弗里克的代理人与摩根儿子的经纪人贝尔·科斯塔·格林谈判，买下了摩根的六十七件中国细瓷品（1，391，000美元）；不久又买下了弗拉格纳尔的系列绘画（1，250，000美元）（1915年2月）。然后不久，仍通过杜文，又买下了摩根的里摩日高级细瓷，文艺复兴时期的青铜品，十八世纪的法国家具等（5，196，000美元），分五年付款。从1916年3月到9月，杜文继续作为代理人帮弗里克买了布歇的“艺术与科学”组画，来装饰弗里克夫人的闺房。又协助购买了哈尔斯的《男人肖像》，维米尔的《主妇与女仆》，庚斯博罗的《莫尔在圣詹姆士公园》等油画或雕塑作品，以及家具和装饰艺术。弗里克无可匹敌的古典大师及十九世纪艺术品的收藏是杜文在二十世纪里任何美国收藏品航运方面的最大成就之一。

　　弗里克收藏绘画部分分意大利（绘画），北欧及荷兰，英国，法国，西班牙几部分；其它藏品还包括雕塑，工艺品及装饰艺术，素描等等，下面列出其藏品的部分内容：

　　《沙漠中的圣弗朗西斯》（乔凡尼·贝利尼作）；《智慧与力量》，《善与恶的选择》（委罗内斯作）；《自画像》，《波兰骑士》（伦勃朗作）；《主妇与女仆》，《音乐课间歇》《军官与微笑的女子》（维米尔作）；《托马斯·摩尔爵士》，《男子肖像》，（小汉斯·荷尔拜因作）；《戴红帽的男子》（提香作）；《西班牙国王菲利浦Ⅳ世》（维拉斯凯支作）；《男子肖像》（哈尔斯作）；《圣哲罗姆》（艾尔·格列柯作）；《达鲁夫人》（大卫作）；《镜前的女人》（安格尔作）；《有白马的风景》（康斯泰布尔作）；《春夏秋冬》（布歇作）；《排练》（德加作）；《母亲与孩子》（雷诺阿作）……

弗拉格纳尔房间

餐厅

室外花园

纽约第五大道弗里克博物馆外观